故人

    辛眉抱膝蹲在空空荡荡土坑边,她的愤怒退去,留下的只剩茫然。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原来没有力量,连父母的尸骨都保护不了。

    辛眉起身看向江千岭,“看在在南桥村,我娘亲曾照顾过你的份上,求你别毁坏他们的遗体,若是哪一天你气消了,请把他们还给我。”

    “好。”

    其实江千岭想告诉她,她父母的遗体保存得很好,他正准备派人送他们回家乡,让他们魂归故里,落地生根,但话到嘴边,他犹豫了,说实话,他已经没有留得住她的东西了。

    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她离开,如今却得用尽手段才能让她留下来,他不知道他们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走在料峭春风中的女子瘦得像是挂在枝头的枯叶,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走,江千岭想要牵着她一起走,却最终只是跟在她身后。

    辛眉晃晃悠悠地来到一处喧闹的地方,放眼望去,人群熙熙攘攘,商贾云集,热闹非凡,原来是朱雀大街。

    马上就是三月三,街市上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三月三上巳节,城中无论贵族或是平民皆盛服而出,郊游宴饮,极为热闹。

    去年周蕴在这日带她出来玩,那是她第一次穿那样精美繁华的衣服过上巳节。

    又是一年三月三,故人却已逝去,辛眉常想,活下来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个没用的人,别说报仇,她就连逃离宁国公府都做不到。

    一抹红影闪过,辛眉眼前一亮,她像一阵风般在人群中奔跑穿梭。

    “辛眉。”江千岭想去拦她,转念一想,又随她去了。

    此时,一驾马车从他身边经过,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挑开车帘,马车里的女子作妇女打扮,十分高贵冷艳,不显年纪。

    两人的眼神不经意间交会,江千岭一怔,心中如波涛汹涌,眼中却不显分毫,错开了目光没入人群之中。

    妇人见他走远,放下了帘子。身旁一嬷嬷道:“郡主,是大……江大人,您不和他打声招呼吗?”

    “辛眉,”妇人似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说道:“是舟儿最近一直提起的那个名字吗?”

    嬷嬷想了想,回道:“是了,听说那姑娘是从府中逃出去的,现在是宁国侯府的人,和江大人在一起也不足为奇。”

    ……

    辛眉穿过人群,穿过小巷,不知疲倦地追随这那个人:“周蕴。”

    被她抓着手的女子回过头来:“姑娘,你认错人了。”

    同样明媚动人的笑容,却不是那张脸。

    “抱歉。”辛眉向她道歉,目送她远去。一个人忽然抓住她的手,他身上的降香味辛眉过于熟悉,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跟我回府吧。”江千岭道。

    辛眉挣开了他的手,问道:“主子,我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吗?”

    “别叫我主子。”江千岭被她的态度激怒,但又无可奈何道:“随你想待多久。”

    辛眉不走不逛,就痴痴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花天锦地,真希望这样的生活也能属于她。

    江千岭站在她身旁,专注地看着她,冷不丁问道:“周蕴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只因为她救过你?”

    辛眉不知道他为何问起周蕴,但仍老实说:“是啊,我绝望时,是她救了我,我孤苦无依时,是她陪着我,她教我读书写字,让我追求自由的、不被束缚的生活,甚至在死之前,她还在记挂我,这不够吗?

    “只恨我没本事,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杀了她,不管那人是何等人物,不管能不能成,我都会豁出命去替她报仇。”

    她语气淡淡,却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诚。

    江千岭的眼神越来越冷,最终却拉起她的手臂往前走:“去吃饭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辛眉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心中不快,不愿意搭理他。

    江千岭确实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但他也是听见辛眉肚子咕咕响,才把人带到了酒楼,江千岭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辛眉家里穷,江千岭在她家时就没见过几个菜,辛眉也没什么好挑的,只要能吃的都吃,根本说不上喜不喜欢。

    江千岭为她点了一桌子菜,见她不动筷子,说道:“你不吃,这些都会被倒掉。”

    辛眉忽然回想起在南桥村时,江千岭见她家没什么菜,经常到山上去打猎。打到的猎物江千岭会做好给她和她娘亲。她把最好的留给江千岭,可江千岭却让她自己吃,她不肯,他便说:“你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这些都会被浪费掉。”

    辛眉确实饿了,不再跟他置气,动起了筷子。

    她咀嚼食物很快,吃东西时安静又专注,令人觉得她吃得非常认真,看她吃饭会让人很有食欲。

    江千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当手上的筷子将要落在江千岭面前的一盘糖醋鲤鱼上时,辛眉才注意到江千岭还没动过筷子。

    “你不吃吗?”意识到江千岭也许不愿意吃自己动过的菜,她收回手说道:“你面前的菜我没动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千岭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辛眉见江千岭动的第一盘菜是自己面前的红烧狮子头,知道他不是嫌弃自己,才继续动筷子。

    只是她没注意到,江千岭是按照她吃菜的顺序尝下去的。

    江千岭吃得并不多,每盘菜几乎都只动了一口。

    辛眉见他放下筷子,惊讶地问道:“你就吃这点?”

    江千岭点头:“不用管我,你随意。”

    他不说辛眉也没打算放下筷子。只是吃到后来,辛眉不经意间开始微微蹙眉。

    江千岭拦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吃饱了?”

    辛眉其实已经吃撑了,但她经常饿肚子,最怕浪费粮食,于是抿了抿唇道:“没有。”

    江千岭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过她的筷子:“我饿了,剩下的给我吃吧。”

    他有时体贴得像淮生,有时又无耻得像恶棍,对于江千岭,辛眉的感情总是复杂的。

    她不再勉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江千岭吃相很优雅,哪怕当初失忆时,他也不曾狼吞虎咽过,他的一举一动对辛眉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辛眉默默转过脸看向窗外。

    猝不及防地,一个小乞丐闯入她的视线,辛眉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看向辛眉所在的窗口。

    辛眉一怔,怎么会?

    她忙不迭站起身下楼,跑到街上时,已经没了那人身影。

    是她看错了吗?

    就在她转身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入她怀中:“辛姐姐,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看错了。”

    辛眉拨开她散乱的额发,露出了藏在长发里明亮的眸子和脏脏的小脸。

    “良姜,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住在你父亲那里吗?”

    怀里的小女孩听到她提起父亲,忍不住大哭起来:“姨娘生了弟弟,他就不要我了。”

    她双手紧紧扒着辛眉,旁若无人地哭着,几乎哭晕过去。

    在经过江千岭的同意后,辛眉将人带回了宁国公府,又将她打理得干干净净。

    高良姜脏乱的头发被束起,露出苍白瘦削的脸庞,小鹿一般的大眼睛上扑闪闪的,还挂着几颗泪珠。

    她比辛眉小四岁,如今不过豆蔻年华。当年在南桥村时,高良姜的父亲出外做生意,留下她和她娘在乡下,日子过得并不好。

    只不过她的性子没有辛眉那样软,经常打架,像只牙尖爪利的小兽,谁想踢她一脚就要做好被抓伤的准备。

    她娘是哑巴,她没有朋友,也没有说话的人。

    直到有一日,辛眉出现在她眼前。

    那日因金宝笑话她有爹和没爹一个样,她差点和金宝打起来。

    金宝长得高大,绕是她向来泼辣,也不可能打得过。倒是辛眉站出来,张开手护在她身前。

    辛眉性子软,向来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但那日站在她面前死活不肯让开,倔得让人无奈。

    自那日起,高良姜便日日跟在辛眉身后,一声声叫着姐姐。

    江千岭是没见过她的,他到南桥村是,高良姜被她爹接走没多久。

    她爹在外面又娶了小妾,但几房妾室一直无所出,这才将她和她娘接到了帝京。后来她娘病故,妾室又生了儿子,她因几句枕头风被赶出府去,这才流落街头。

    说起她爹,辛眉倒是与他有些旧怨。

    她爹高明是个无良商人,当初辛眉初到帝京,本是想去看看高良姜,却被高明一杯酒迷晕,卖给了宣平侯府,这才扯出了后面的事。

    说到伤心处,高良姜又开始哇哇大哭,辛眉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良久,她平静下来,看着门口抱臂看她们的男子,问道:“辛姐姐,这是谁,你夫婿吗?”

    之前看江千岭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又十分听辛眉的话,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辛眉的丈夫。

    辛眉却否认道:“不是,他是……”

    “朋友。”江千岭打断辛眉的话。

    辛眉不觉得他们是朋友,但看在他收留了高良姜的份上,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道:“嗯,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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