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如山

    用完午膳,又到了去文渊阁接受讲习的时间。

    经过景帝的提点,柳衡不得不再次进宫为长公主讲学。还在皇帝的命令下,不得不将讲学的时间改到了下午。

    朝堂之上,有言官再三上疏,言宫闱之中怎能有外男与公主接触,应改择一学识渊博的女官为公主讲学。甚至,连已经卸职还乡的柳大学士都破格上疏,乞求皇上收回成命,然而景帝却完全不为所动。

    看着堂下杵着拐杖,两鬓斑白的柳大学士,景帝挑眉,将手中的奏疏甩到老人脚下。

    “你与先帝的情分与朕有什么关系?”?

    在柳大学士震惊的表情下,新帝眯起凤眼,声音冰冷道:?

    “要柳侍郎进宫讲学就这么让你为难?是你们柳家看不起公主,还是不服朕?”

    一句话内杀机毕露,柳大学士背上冷汗津津、立刻丢开拐杖双膝跪地,俯首求圣上恕罪。

    等出了宫,年逾七十的柳大学士立即病了,柳家上下得知皇上并未收回成命,顿时一片凄风苦雨。但是就算他们在不愿意也无法,和尚且将就礼仪仁德的先帝不同,现在的朝堂俨然是景帝的一言堂。

    这日,柳大学士的妻子,被先帝封为二品诰命的夫人姜氏送嫡长子出门。她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的大儿子,拧起眉头为他抚平衣角,忧愁地说道:

    “为什么圣上一定要命你入宫中讲学……”

    姜氏蹙起眉头,心中回想起在京中盛行的传言,传闻当今备受圣上宠爱的长公主性情刁蛮,行为放浪形骸,年仅十四就宫与内圈养数位男宠不说,还与朝中多位世家男儿不清不楚。

    虽说这些传言都是后宅夫人之言,不可全信,但真要轮到自己儿子头上,姜氏还是不愿意的。她拧紧了手帕,忧愁道:

    “公主虽还未及笄,却也不小了,你们这样没名没分的,算是个什么事——”?

    姜氏虽然发愁,却有自己的思量、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自己儿子俊美的脸,她的儿子以弱冠之龄高中探花,受圣上宠幸又生得俊美。却到如今二十有八还没有成亲。

    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京中贵女上门求亲,从礼部尚书的女儿到国公爷的嫡亲孙女,都是面容娇媚才学兼备的女孩子们,可她这个儿子居然每一个看得上的。

    姜氏心思百转,若是得圣上赐婚得尚公主,想必眼高于顶的儿子也无法拒绝。

    柳衡一眼便看穿了自己母亲的想法,他垂下眼眸,沉声道:

    “母亲,慎言。”

    姜氏只好闭嘴,看着儿子没有丝毫动容的脸,分辨不出他到底对公主是否有意。姜氏扶着门框看着儿子登上前来接应他入宫的马车,长长地叹了口气。

    ·

    宫内,小太监掀起门帘,文渊阁内骤然扑出一股冷气。

    柳衡从他身后走入阁内,迎面便看见一左一右两个硕大的金盏。几乎有半人高的两座金盏内盛着满满的冰块,由两侧的宫女执扇,扫出的凉风充满阁内,让人一进入便觉凉爽非常。

    柳衡扫过屋内的陈设,拿着折扇的手微紧。要知道柳家也有庶女入宫为妃,后宫之中尚没有哪名妃嫔得用冰。

    公主圣眷之隆,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柳衡星眸微闪,他之前停止入宫,进而闹出这场风波,也是想进一步试探当今圣上的底线。结果不出他所料,当今圣上心中没有丝毫仁义,生性多疑且任性妄为,有暴君之相。

    昭烨此时正在绿漪的服侍下用由新鲜水果和碎冰制成的冰碗,见身着绛红官服柳衡从门外走来,眼睛亮了亮:

    “柳衡,你终于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男子俊美的脸上,心中比想象里要高兴一些,美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柳衡的思绪被打断,眼神落在女子动人的脸上,片刻后回以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日安,公主殿下。”

    昭烨点头,已然忘了之前柳衡抗旨不遵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男子眸底的冷淡,自顾自地说道:??“柳衡,你坐到本宫身边来授课,这边比较凉爽。”

    柳衡面色一顿,看着昭烨晶莹剔透的眼眸、微微眯起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年岁尚小不知道男女大防。

    见他不动,昭烨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她明明是好意这人却不应、拔高了声线道:??“本宫让你过来。”

    命令的语气让柳衡眉头一皱,然而当他看到女子瞪着两只黑眼仁比常人稍大,因此显得格外纯稚无辜的眼眸,严厉地瞪着自己的样子,心中的怒气微微一滞。

    单凭任性这点,这位公主殿下怕是比当今圣上都要厉害些。

    柳衡这样想着,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坐到了昭烨身边。

    昭烨见状面色稍缓,接着便看见身边的男子拿出一方砚台,其质地观之如玉,墨色浓郁,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好东西。

    柳衡拿出砚台放在昭烨面前,淡淡道:

    “这是臣自故乡姑苏带来的砚台,其质地特殊,所出之墨易于清洗,沾上皮肤也不会留下墨渍。”

    昭烨闻言一愣,瞬间明白了柳衡的意图,很不情愿地皱起了眉。

    柳衡见她皱眉,微微放沉声音道:“公主,与学业一图应当锲而不舍,若是公主连笔都不愿握,还请公主准许臣还请辞去讲师一职。”

    昭烨闻言睁大了眼睛:“不!”?

    她有些不服,还想犯倔,却在对上柳衡寒星般的眼眸时心生怯意。

    在柳衡的凝视下,昭烨感觉屋内的寒气似乎太重了些,不禁向绿漪的方向缩了缩,语气顿时弱了三分:“本、本宫……本宫写就是了。”

    柳衡眼中的寒意退去,他垂下眼,看着昭烨拿出放在膝上的双手,轻轻放在书桌上。

    他的视线顿时凝在了那双手上。莹白的皮肤吹弹可破,那纤纤玉指上没有一丝伤痕,圆润的指尖并未如寻常贵女一般染上蔻丹,却自然地泛出粉色。

    瞬息之间,柳衡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先皇会纵容爱女不沾染墨色的癖好。

    昭烨没有注意到柳衡的视线,她抬手拿起毛笔,笔尖沾上由绿漪磨好的墨汁,手腕轻轻用力,笔尖立于宣纸之上。

    随着笔尖的移动,宣纸上出现几个娟秀无比的字迹,柳衡垂眸一看,发现昭烨竟写了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

    已经准备好从头开始教公主习字的柳衡细细查看女子笔下的字迹,半响后轻笑一声、他竟小看了这位公主。

    转眼间,昭烨已抄录完《大学》一小节,她放下笔、转头向柳衡展颜一笑:?

    “柳先生,对本宫的字可还满意?”

    公主展颜一笑,万花休已。

    女子头上的珠翠相击,发出微微脆响、她转过脸,尚且有些青涩的五官依然透出惊人的艳丽,可见少女及笄之后会是何等动人。

    柳衡眉间一动,半响后道:

    “公主之御笔飘若浮云,秀丽雅致至极,让臣观之心醉。”

    昭烨没想到会从一直冷静自持的柳衡嘴里听到如此直白的赞美,反而有些羞涩,面颊上浮现出一抹绯红,看起来更是面若桃花,羞涩的样子如同娇花照水。

    柳衡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些,他是爱才之人,在发现自己的学生并不是块无可救药的朽木之后态度立刻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臣便继续教授公主《大学》”

    昭烨耳边响起男子醇厚的声音,脸上的热度虽褪了,发丝掩盖下的耳根却红着,她纳纳点头,乖巧地随着柳衡的讲学摘录起来。

    一时间,文渊阁内的君臣相得,气氛格外和谐。

    伺候在一旁的绿漪和黄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柳侍郎真是不一般,不愧是年不及弱冠便高中探花之人,哄起公主来也是言辞华丽,让她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下人听着都脸上发红。不像那现在在阁外待命的异族质子,成天像个摆设似的,嘴里一句好话都没有。

    奉笔太监将阁内的动静尽收眼底,眼睛又弯了几分,在无人注意时悄悄退出阁外、赶忙着去给圣上报喜去了!

    男子醇厚悠扬的声音顺着窗子的缝隙传向屋外。文渊阁门口,戎靖抱着手靠在外墙上,听到屋内的动静时微微蹙起眉。

    都闻南朝汉人规矩颇多,这公主倒是丝毫不避讳。

    他的汉话皆自亲身母亲那里学来,对屋内说的话只听得半懂,依稀只知道是在讲解什么经义。戎靖听得一知半解,低下头耳廓微动,他的听力极好,在草原上千里开外便能察觉猎物细微的响动,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戎靖垂首听着屋内的讲习,恍然若有所获。

    几个时辰过去,里面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半刻后,自门内伸出一只手握扇撩起垂帘,戎靖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个穿着问官服的英俊男子护着那南朝公主出来。

    见那男子容貌英俊,和在公主身侧回护的姿态,戎靖眉心又是一跳,心中不禁又想起小太监双喜说的话。

    这公主在内宅里养的公子尚未见到,没想到第一个见的’男宠’竟然是前朝官员。

    也不怪他讶异、戎靖来南朝时日尚浅,不知柳衡的身份,只当他是这南朝公主的裙下之臣。

    居然跟教导自己的老师不清不楚,戎靖嘴角拧紧,心下有些烦闷、看着那靠在男子怀中的南朝公主暗自想,若是他的哪个妹妹敢做出这种事,他必定不会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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