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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误会

    有了九婴这神来一笔,玉龙等人均迅速在地下墓穴坍塌之前,撤到了地上。

    不过是在山中半日,再次见到晴朗的日光时,众人仍有恍如隔世之感,卷着热浪的山风拂过,似在欢迎他们重返人间。

    文清泽一介书生,虽为地方父母官,但若真跟着卫戍营下墓擒贼,那就是个累赘,因此十分自觉地守在入口处,将食水药物都备好了,见钦差大人灰头土脸地冲出来,连忙上前问安。

    墓葬埋于山体中,若梁柱损毁坍塌,地宫承受不住山体的重量,土层还要下陷。玉龙简要向文清泽解释两句,便急令众人下山,只留几个身手灵活的暗卫在山上,观察情形后再做下一步安排。

    外出巡察的郡守终于赶了回来,带着郡丞候在山脚,身边跟着长长一队车马仆役。

    他等了半天,终见卫戍营大刀阔斧拔草开路冲下山来,当是在为钦使清障,立即整肃衣冠,带着一列仆从上前拜见。

    五味与九婴扶着筋疲力尽的珊珊,在走出密林后大大松了口气,对道旁这个眼生的绿袍长髯大叔,和一侧仆役搭过来的手,看都没多看一眼,径直向马车行去。

    被无视的郡守呆了一瞬,回头看了郡丞一眼。钱宏迎着上峰疑惑的目光,无奈点点头,方才那个满身土屑的圆脸男子,的确是钦差大人。

    “呵呵……是我等思虑不周,眼下大人定是十分疲惫,合该先……”郡守摸着胡子艰难微笑,努力为自己维持着体面,一转身又见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扶着位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这二人……有些眼熟?郡守捋须的动作顿了顿,耳边听着钱宏低声解释道,那公子是钦差大人的徒弟,姓楚。

    “不,不对,这十分不对……”郡守狠狠地摇了摇头,刚要上前与那年轻公子搭话,肩膀忽然被身后人按住了。

    玄武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把人按在原地,凑近他低声道:“郑大人,身在官场,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郑尧能在叶贼篡位时爬上郡守之位,又在当今朝廷多次巡察中保全身家,自然有几分真本事,此刻身形僵硬,脑中念头急转,四年前的模糊记忆蓦然被翻出,他终于明悟过来,而后就极其震惊地倒抽了一口充满尘土的空气,脸色精彩极了。

    珊珊与后周人生死搏杀许久,又强撑着从地宫逃离,撤到山下,甫一沾上马车柔软的垫子,就立即昏睡过去。

    太后被白衣夫人下了软骨散,有些气虚体弱,只要慢慢休养就好,倒并无大碍。

    暗卫各有伤势,白泽、青鸾更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里,郡守立即带着车队到最近的驿馆安顿,又命人去把自家夫人叫来,务必要将驿馆内外、衣食住行打理得一丝不苟。

    玉龙看着母亲歇下,又去看了熟睡的珊珊,还向五味和苏欣慈问了白泽、青鸾的伤势,确认他们伤情稳定后,回头刚想让玄武上山看看情形,就见院中一棵老树下,郑尧带着个随从恭敬侍立,一副随时候传的样子,想必是等候多时了。

    他抬手揉揉眉心,无奈叹了口气,郑尧此人,他有印象,处事才能不错,但就是心思重了些。

    “让他过来吧。”玉龙抬脚走进会客厅,头也不回地道。

    玄武暗自翻了个白眼,冷着张脸把人带进厅中。

    郑尧自然知晓自己来得十分不是时候,然而治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来请罪,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端不稳当。

    “微臣南海郡郡守郑尧,叩请国主圣安!臣治事无能,疏漏万千,竟未察觉南海有敌国奸细潜伏多年,令国主与太后娘娘身陷险境,实在愧对职守,不堪朝廷重托,伏请国主降罪!”郑尧进到屋中,不敢多耽搁一瞬,利落地跪地行了大礼,磕头请罪。

    这番请罪的姿态,比王虔仁做得周到多了,玉龙摇了摇头,将茶盏随手搁下,淡淡道:“陈年旧事,郑卿无需自责,起来说话。”

    “国主仁厚,微臣感激不尽,然,臣自知管束不力,御守无方,未能安定百姓、充实仓廪,教化坊里,崇礼尚德,实在愧为人臣,无颜面君!”郑尧依然跪得十分规矩,不敢起身。

    玄武默默给国主换了茶水,闻言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就是个油滑老枪,没想到,这郡守还真有几分胆识和眼色?

    “哦?郑卿何出此言?”玉龙只简单梳洗过,连铠甲都未换下,此时缓缓松着手上护臂,云淡风轻地笑道。

    这人想说什么,他早已洞悉,请罪早晚,并无分别,不过是给他一个辩陈的机会罢了。

    “有道是,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郑尧暗自吸了口气,支起上身束手沉声道,“今南海富庶者甚众,监临官当宣教德礼,章疑别微,以为民防。然臣履职粗疏,未察教化之失,致南海商贾之间,骄矜淫佚之气渐起,祸根既藏,天长日久,必殃及百姓!”

    “臣管教无方,累及国主圣名,心中难安,故僭越来此请罪!”

    此言一出,轮到玄武倒抽冷气了,他勉强端住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中却是惊叹,这个郑尧,真不该当个郡守,合该去御史台效力才是。

    “骄矜淫佚?你说的是哪家?”玉龙面上倒是真看不出丝毫变化,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淡然神色。

    “微臣惭愧,这南海倚仗地利,虽称得上民富业兴,然本地以海路发家的豪强,多有自鸣得意之相,一如城南康氏一族,飞扬跋扈,竟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为一己之私,枉顾法纪!微臣未能教化庶民,令本地民风浇薄,实在愧对朝廷重托!”

    郑尧将康家痛骂一番,又重重磕了个头,肃声道,“有赖国主圣明决断,体察于微,南海百姓方才免遭祸乱,往生之人才得以沉冤,微臣代南海百姓叩谢国主圣恩!”

    “你既早知本地豪强势大,为何却无所作为?”玉龙神色幽深地往地上瞥了眼,嘴角缓缓勾起,“莫非,你亦从中谋了些好处,与他们沆瀣一气?”

    说到此处,郑尧一直诚恳有力的声音即刻低了下去,额上淌下细细的汗珠,抖着嘴皮子嗫嚅道:“国主明察,微臣……惭愧。贪图富贵,非臣本愿,只、只是昔年奸贼当道,人人自危,官场风气如此,臣也未能独善其身,迫于情势,收了些钱财……罪臣无颜再为百姓父母,请国主降罪!”

    康家势大,他若听之任之,便落个管束不力的罪名;若是出手打压,旁的不说,他先得自陈罪状,横竖都脱不了干系。

    因而郡守早已打定主意,要将功折罪,务求将本地豪强势力打压下去,与此同时,还得将自己的过错大而化之,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

    要不是文清泽那愣头青碍事,此举早就成了!郑尧心中暗恨,无声咬紧了牙。

    “郑卿言之凿凿,俯首请罪,但若本王真依律判你夺职下狱,你心中可有怨恨?”玉龙看着郑尧微微颤抖的身躯,暗自叹了口气。

    郑尧闻声更是抖得厉害,沉默片刻,才哑着嗓子艰难开口:“臣德行不修,触犯律法,理当问罪,心中绝无怨言!”

    怎么可能没有怨言?他方才入仕,未及一展抱负,就遇奸相窃国,朝野上下昏聩不堪,不过是想为百姓做些实事,都要四处逢迎,看人脸色。他收受的钱财,自己未曾享用过一分一厘,全投进了衙门里。

    苦苦坚守多年,好不容易爬上郡守之位,当今复国,要彻查贪官污吏。他战战兢兢地与御史台、吏部派下的官吏周旋,好不容易保住位置,那个文清泽,还几番明嘲暗讽。

    他为南海耗尽心血,兴水利、建学堂,如今仍是难逃一劫,难道南海真要交到那个少不经事的愣头青手里?

    郑尧只觉心中一片悲凉,暑热沉沉的午后,身上却不住地打着寒颤。

    “乱政十年三月,白银三千两,补发衙署杂役四十二人工钱。五月,白银五千两,作修缮城西小月桥之石料工匠款项。六月,白银五千两,安置莞县灾民二百七十四人。”

    玉龙忽然起身,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径自在屋中踱着步子,平静开口:“这些情况,吏部巡察之人早已查明。郑尧,朝廷并非不近人情,不知人间疾苦,既然对你网开一面,并未追究你受贿之举,你便当明白,朝中已然体谅了你的苦衷!”

    他走到窗前,看着庭中一池重瓣初开的粉荷,淡声道:“明明一心为公,却为何不敢对本王说半句实话?莫非在你心里,将本王视作无能昏君?亦或是对朝廷早生怨怼?”

    郑尧甫一听到国主将他的小账道出,就愣在原地,此时被话吓得连连摇头,未及细思,抖着手否认道:“不不不微臣绝无此意!是、是臣愚笨无知,有负国主恩泽……”

    “既然并无怨怼,又为何阳奉阴违,欺瞒朝廷?”玉龙不由他继续赘言,冷声打断道,“你给文清泽的考评都是劣等,难道是出自公心?”

    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朝廷求贤若渴,郑尧却因一己偏见将文清泽困在南海,实在令他难以容忍!

    虽说官吏考核升迁,最终都由吏部统管,然六品以下的职分,吏部多是凭上峰报来的考评情况定夺,便是派员巡察,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玉龙早想将这升迁制再变革一番,却一直苦无可用之人。

    郑尧为敌国奸细提心吊胆,为康家之事辗转难眠,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被责难的,竟然是文清泽的考评之事?他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神情有些呆滞,仿佛……国主对文清泽那小子青眼有加?

    玉龙回身见他那副呆怔神色,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只道:“退下吧,想清楚了再来请罪。”

    玄武依令上前,一只手拎起人往外走去。郑尧被拽得踉踉跄跄,木头桩子似的将要踏出门槛,忽然又回过神来,跪下急声道:“国主三思!那文清泽为人古板不知变通,还有些书生意气、妇人之仁,万不能将南海交给他啊!”

    “文清泽自然并非完人,但他能在会试中登榜,又过了释褐试,难道当真一无是处?”玉龙冷冷盯了郑尧一眼,看得人瞬间缩头,“奸贼当道时,你曲意逢迎些也就罢了,如今却仍守着那套官场陋习,以己所不欲强加于人!但有从属不顺你意,你便矫饰功过,借磨砺之名肆意打压,排斥异己!”

    “如此做派,说你仗势欺人、专横跋扈,不为过吧?郑尧,你虽自觉持正守心,未曾贪墨一丝一毫,但却早已权欲熏心而不自知!滥用公权、媚上欺下,实难容忍!”

    说到最后,已是面色铁青,玉龙眼神似刀锋一般,将人盯得如风中落叶,簌簌发抖。

    国主如此疾言厉色,玄武从未见过,莫说郑尧被吓得瘫软在地,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玄武暗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小心翼翼觑着国主结霜一般的神色,见主子似是不欲再谈,连忙伸手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郑尧拖了出去。

    开门错身之时,正碰上朱鹮回来,要向玉龙禀报山中情形,玄武默默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能不能领会,就看他自己了。

    瞅着软面条似的郑尧,也知国主此时定是心情不佳,朱鹮紧了紧腮帮子,谨慎而简短地把山上的事说了:“启禀国主,臣等在山上观望片刻,果然就见土层又发生塌陷,现朱雀正带人清理入口,但初步探查之下,墓葬恐已彻底坍塌,只有将土层清开,方能找到后周人的尸首……”

    其实就是掘坟,但这个词朱鹮是万不敢用的。

    “如实在勉强,就不必再查了。”玉龙想到母后方才与他说的旧事,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眼下时间紧迫,已不能在南海久留,你们即刻给定南军传信,准备回京!”

    “微臣领命!”得国主准话,朱鹮松了口气,立即躬身退下,办事去了。

    郑尧被玄武从前厅架出来,又由随从扶着在烈日下走了两步,险些晕厥过去,吓得随从连忙把人送到了一旁偏院里歇息。

    玄武在廊下看得直皱眉,生怕此人还翻出什么波浪来,思忖片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进到小院中,发现本在助丁五味安顿伤患的文清泽也到了此处,见着上峰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还惊讶地抖了抖胡子。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天太热,中了暑气?”文清泽将伤患安顿好,又将卫戍营的人打发了,正打算将驿馆内外再巡察一遍,就听说郡守身体不适,赶紧过来问候。

    钱宏倒好似明白几分,他一边给郑尧顺着气一边低声道:“大人可是去找那楚公子探听消息了?难道钦差大人因后周人作祟,欲重责我等?”

    “别说了……快别说了……”郑尧虚弱地撑在茶几上,连连摆手,他需要静静。

    “这是怎的?”钱宏眉头大皱,看着顶头上司仿佛没了亲爹的神色,不由还是追问道,“难道那姓楚的还敢给您脸色看?若说后周人之事,咱们是有失察之处,但也不至于全怪到您的头上呀!莫非,还是因为康家?咱们此前暗中针对康家的事情被发觉了?”

    “这不可能,钦差大人为人公允,楚公子也是风光霁月之人,即便与康家有亲,也断不会因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责难我等。”文清泽大大摇头,几天下来他也算是对这二人有所了解,钦差大人刀子嘴豆腐心,楚天佑更是心境开阔、才学过人,这等人物,怎会与他们计较。

    “啧,你一向与康家交情匪浅,自然觉得没什么!”钱宏抬头翻了个白眼,提起这事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让你接近康盛阳,那是为了套点情报!你倒好……”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谁与康家有亲?”郑尧恍恍惚惚,忽然回过神来,二人的交谈终于进了脑子。他迅速打断钱宏的话,瞪着眼抬头看向文清泽。

    文清泽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抽了抽嘴角,拱手回道:“原是康三爷的妹妹远嫁长安后生有一女,便是康三爷的外甥女,两家多年不见,此次这位表姑娘是带着未婚夫来给康家大爷贺寿的。”

    “这未婚夫就是那位楚公子,他又恰是钦差大人的徒弟,因此在康家的案子上,钦差大人难免多关注了些,不过绝不会因此对大人有所偏见,大人还请放心!”

    “此事说来有点复杂,大人方才赶回,又几番忙碌,带人前往越秀山迎接钦使,下官便未及向大人详述……”

    “呵,我看你是巴不得替康家遮掩吧!”钱宏在一旁冷笑道,此事他也不甚清楚,还当是康家财帛动人,钦差才“义伸援手”呢,“你是不是早打好了算盘,借着康家之力攀上钦差……哎!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冷嘲热讽的话刚开了个头,钱宏就见自家上司浑身抽搐、翻着白眼一头栽了下去,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拽人,口中不住嚷道:“快叫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躲在暗处的玄武看得嘴角连抽,又回到正院里,磕磕巴巴地将这阴差阳错的事情报给了玉龙。

    郑尧可不是什么铁血丹心的诤臣,能在他面前将康家痛批一顿,定然未及知晓事情全貌,如今这情形,早在预料之中了。玉龙仍是面不改色地运笔挥毫,头也不抬地道:“你将驿馆内外巡防之事安排好,待朱雀下山,一同准备返京事宜,其余的事不必再探了。”

    南海倚仗地利,物阜民丰,但这番繁荣的景象,也离不开郑尧的多年勤勉。此人确有振兴地方之能,但天性中毛病不少,想是近几年日子好过许多,一些劣根性便冒头了。

    既然如此,趁着还未酿成大错,让他再忙到头脚倒悬,无暇顾及官场心机便可。

    最后一笔落成,玉龙起身将笔放到白瓷笔洗中濯洗,慢条斯理地道:“待墨迹干透,送去吏部。”

    他还真当那郡守有几分胆识呢……玄武低头称是,暗暗撇了撇嘴,手上动作不停地捧起信笺,悬在香炉上熏干,借机迅速将内容过了一遍,而后就十分扭曲地绷紧了面皮,险之又险地把冲上喉咙的笑声咽下了。

    这个郑尧,日后有他好受的,诶嘿嘿嘿。

    玉龙将笔洗净,挂回笔架上,好心地给下属留了放声大笑的空间,径自沐浴更衣去了。

    西边吹来一股微风,带走几分灼热暑气,又送来片片干枯微卷的暗红花瓣,零星落在书案上头,给青玉檀木方桌平添一丝柔婉。

    玄武有些乐不可支,孩子似的鼓起腮帮子吹走花瓣,封好信笺,哼着小曲踏出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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