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地下室。
“是，我会重新安排一位雇佣兵……”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接听着委托人的投诉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满脸不耐，但语气依然平稳，“当然，在您满意之前，我们不会再额外收取费用……好，一定，再见。”
暂时稳住了事多的委托人，同事投来同情目光。
他们都是卡登的助理，每天要面对无数性格迥异的委托人，早已习以为常。
男人长吁口气，看向占据一整面墙壁的虚拟屏幕。
这是工作室的委托面板，上面排满了或灰或亮的照片，灰色的是已经委派雇佣兵正在进行的任务，亮着的是还没处理的。
而那些排在前面的是要最先处理的。
他视线往前移动，看到一张女孩的照片，微微一愣。
女孩十七、八岁上下，黑发如墨，瘦弱苍白，倒是那双墨绿色眼睛最是突出。
毫无攻击性，这是男人第一印象。
应该又是寻人之类的委托，他猜测着，只是不明白这类简单的任务怎会排到前面。
虽然心中疑惑，但这都是老板亲自排列的，他也不作多想，刚找到个空闲的雇佣兵，肩膀上突地一重。
他顺着肩膀上的力道上移，看到了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立马站起：“老板。”
卡登笑着点头示意，随后对着屏幕一番操作，女孩的照片倏地放大直接占满了一半的屏幕。
男人与同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卡登没有立马给手下解惑，而是对着女孩照片眯起眼，陷入回忆。
他与女孩的唯一一次交集是一次委托，而这个委托早已为她存放了13年。
任务目标是老北区一辆垃圾车上的机械安保的芯片，任务难度不大，酬金却及其高昂。
他能得到的中间商报酬也很可观，但委托人有一个要求，必须是叫千藻的人才能接取任务。
卡登当时很疑惑，五个区中间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利益上的摩擦，但是雇佣兵信息都是共享的，他从没听说过一个叫千藻的雇佣兵。
出于好奇他随手一查，千藻，北区人，4……岁。
卡登：“？”
【我们不找童工。】
接着，委托人又汇入一笔巨款，同时只说了一个字。
【等。】
看在钱的份上，卡登接了这个古怪的委托。
十几年一晃过去了，他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当他接通一个陌生通讯时，他的黑客手下第一时间就将此人的身份信息摆在他面前——
千藻。
卡登注视姓名一栏良久，翻出存放了13年的任务交给了她。
再多的，他不会，也不敢好奇。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只是没想到，如今整个中心城因为她暗流汹涌。
卡登从回忆中收神，注视着屏幕。
西装男人发现屏幕上又多出许多外形怪异，似人非人的照片，挨着女孩照片排列。
他诧异：“老板，这是？”
卡登：“一号实验室的实验体。”
今天中心城各大势力、帮派以及五个区的中间人同时收到一份未署名的讯息，其上揭露了一号实验室泯灭人性的人体实验。
为了怕所有人不相信，讯息的最后详细附带了一号实验室实验体的数据和照片，其中最让人惊叹的是一个女孩异于常人的身体数据和神迹般的自愈力！
男人只是个打工的，当然不会知道如此详细的数据，但对实验体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指着女孩照片，语气怪异：“她……也是？人类外形竟然如此完整……”
卡登：“没觉得有点眼熟吗？”
男人思索了会，想起了什么：“是之前在红河酒吧的……怪不得，若她是实验体的话她那身手就能解释通了。”
红河酒吧和一号实验室的事件铺天盖地的，想不知道都难。
眼尖的市民注意到对抗机械安保时有一个女孩非同寻常，身手快得不似正常人，就连受伤也没有阻碍活动。
有人推测她不是人类，或许是仿生人，也有人猜测她改造了义体。
卡登当时也更偏向于改造了义体这一观点。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卡登瞪大了眼睛，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品！”
男人虽不能体会上司心情，但能揣测上司的心思，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人……”
卡登长呼一口气，又变回一贯笑眯眯的样子，道：“不急，现在对她虎视眈眈的不止我们，我们只是一介小小商人，肉是吃不到的，跟着喝汤吧。”
收到这封未署名讯息的人都身居高位，即便这个实验违反人类道德，即便有些人还有些良心，但他们此刻都注意到了这个实验、这个女孩所带来的价值——
永生！
这一幕发生在中心城各个地方，而此时的千藻还一无所知。
工坊的火还在燃烧。
千藻算过，房屋之间有很大的间隙不会烧到其他人。
火势很大，吸引了好事人在巷口观望，稍稍临近的住户衣衫不整地呼喊、咒骂。
千藻在听到凌九警示的同时也发现了两道异于他人的意识光团。
诡异、阴暗。
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千藻能分辨每个人类意识光团的细微差别，更何况那两道意识带着微微的敌意，泛着红光，在黑夜中异常显眼。
她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领着凌九朝巷子另一端走去。
而那两道意识光团在她们刚一有动作也跟着动了。
果然是找她的。
千藻目光一凛，走得更快了些。
老陈住在这里几十年了，经营着一家杂货铺，他认得发生火灾的这家工坊和那对养父女，也算知道点内情。
他内心一边唏嘘，又埋怨放火之人，可别把他今日刚进的货给烧了。
叫上几个相熟的邻居灭火，做完这一切，他退到人群后点着烟吸了一口，有两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火势，但那两人身形、穿着都相同，背对众人，像两个石柱子堵在另一头的巷口。
老陈吐出眼圈，视线下移，哟嚯，两个大男人还牵着手！
似乎是老陈的目光太过直白，那两人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一模一样的脸，灰白色的瞳仁……
下一秒，老陈脑袋嗡的一声，意识像是被抽离了般软倒在地。
人群嘈杂，老陈倒地的动静几乎没有引起骚动。
两人同时从老陈身上收回视线，站在左边的青年看向身边与他一模一样的哥哥开口问道：“哥哥，我们还要跟吗？”
这两人其实就是一号实验室中的双生子，红河酒吧任务失败他们恐惧再被关进牢笼中，逃到了几乎没有警备力量的北区。
他们身无分文，只能靠控制他人意识的能力获得食物，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决定半夜出来活动。
北区人穷得叮当响，不适合打劫，他们的目标一直是单独行动的帮派人士，钱多还菜。
今夜他们也是在寻找着下手目标，却没想到遇到了那个女孩。
自从被她犹如深邃巨兽般的意识攻击后，双生子两人脑域受到不轻的伤害，能力也大打折扣，如今两人联手至多把人弄晕。
右边的哥哥知道弟弟在问什么，那女孩看过来的那一眼，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攻击性他们已经领教过，再跟下去或有性命之忧，但直觉告诉他，他们必须跟着她才能活命的机会。
他看向不知通往何处的巷子，道：“走。”
巷子尽头是一处垃圾场。
生活垃圾、工业垃圾堆积，散发着无以言喻的气味。
双生子抵达时，女孩正踢着脚边的废铁，听到动静抬眸看来。
“哥哥，她在那。”
女孩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那，双生子中的哥哥当然看见了，但他没有回应弟弟，而是警惕着四周。
他没有忘记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现在他不见了！
他不着痕迹把弟弟拉近，正欲开口，侧面袭来破空的风声。
哥哥本就一直防备着，立马闪身后退。
同时，他也看清了对面的人，戴着口罩的白发男人，正是女孩的同伴！
白发男人像是冷酷的杀人机器，见一击不中，手腕翻转向上一抬，冷冽的刀锋直切向他们的脑袋。
双生子暗道不好，瞬间发动能力。
凌九动作一滞，只觉一种强烈的异物感在入侵他的核心芯片，这感觉极为熟悉，就像是在老北区千藻曾对他做过的……
但相比起千藻那无与伦比的支配感，这股力量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只是稍稍凝神就把那股力量弹出了体外。
不知为何，他不是很喜欢有他人与千藻相似的感觉，再次举起刀时，不再保留实力。
双生子浑身一震，双双喷出血雾，还来不及思考能力失效的原因，交握的双手被怪力砸中发出一声牙酸的咔嚓声。
他们的能力必须靠接触对方才能使用，男人明显是发现了他们的弱点。
那一击哥哥的手护在了弟弟上面，所以弟弟手的伤势相对好一些，他忍着剧痛正欲帮助哥哥，却见哥哥被白发男人刺在了刀上，又像是甩垃圾一般将他的哥哥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止。
“哥哥！”
弟弟瑕疵欲裂，脚刚往前一步，那把染着血的刀唰地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甚至还恶意地压向脆弱的颈动脉，皮肤瞬间被划破，鲜血直流而下。
“别动。”
白发男人的声音没有情绪波动，听在双生子弟弟耳中犹如恶魔低语，他眼眶微红，忍不住道：“滚开啊，我们没有想攻击你们啊！”
不久前，千藻已经回想起了那两团意识是她在红河酒吧发癫时遇到的双生子。
他们的能力与她极为相似，她联想到一号实验室的实验体，又不得不联想到普米尔公司或者斯内克又在对她憋坏了。
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在边上看了半天，一边计算着凌九武器系统恢复的数值，一边在观察双生子。
只是，这也太菜了，都不够凌九热身的……
“凌九，停下。”
凌九听到千藻的声音，没再向双生子弟弟的脖颈施压，但那把刀依然稳稳地架在上面。
千藻叹口气，跳下废铁堆，走过去拍了拍凌九手臂，示意两人没有威胁，凌九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手一甩刀便不见了。
快到千藻都没看清凌九是怎么收刀的，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走到双生子弟弟面前，指了下凌九道：“他有分寸的，你哥哥没死，但你继续要瞪着他的话，就不一定了。”
弟弟闻言顾不得其他了，立马半跪在哥哥身前检查伤势，确定胸口还有微弱呼吸后，他深吸口气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千藻笑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们俩丑八怪跟着我们做什么？”
弟弟再次听到这三个字，悲痛的心情都暂时遗忘，不禁瞪大双眼结巴道：“什……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