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好奇

    回菩荠村的路上,风汐羽问:“谢大哥,今晚纪家那边要不要盯着?”

    谢怜:“你看出来了?”

    风汐羽点头:“嗯,故意让纪衡当着我们的面犯他们那个所谓的忌讳,若他没撒谎,今晚或许会有动静。”

    “不过,”谢怜沉思道:“有个疑点,关于那位黑袍人找上的对象……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纪门主说了句‘他又找来了’,这话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而且,如果黑袍人报复的对象当真那么宽泛,没什么相同之处,只需要在平时管住自己的口舌的话,何至于忌惮至此?”

    “再有,今天那个铺主虽然也害怕‘不周风’这个名号,但别人问,他也并没有讳莫如深,反观纪门主,虽然他装得还不错,但看得出他对‘不周风’的态度,简直就是恐惧了。总不可能堂堂一个门主,心性还比不过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以,”谢怜下了结论:“黑袍人报复的对象,多半是有针对性的,而纪家,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风汐羽点了点头,面露讥诮:“想掩人耳目很简单,老百姓对江湖秘闻一无所知,只要他们这种名门正派出面,引起民众对不周风的恐慌简直易如反掌。这样一来,还有谁能知道‘不周风’这三个字究竟是谁的阴影。”

    谢怜:“只是不知道此番会不会打草惊蛇,今天时间不足,我们只能半夜去盯着,我回去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法阵可用。”那黑袍人行踪不定,他们总不可能日日守在纪家耗着。

    “不用,我在他们家留了个眼睛。”

    谢怜恍然大悟:“那个草蚂蚱?”

    “嗯,”风汐羽从袖子里摸出个银色的铃铛递给他:“如果有情况,这铃铛会自动示警,拿着摇三下,默念想去的地方就能送你过去了。”

    谢怜接过,“还是你想的周到。”

    等进了村,二人各自回去。此时早已过了中午,风汐羽懒得吃东西,一回东篱下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时已经临近黄昏了。

    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给震醒的,怎么形容那声惨叫呢……

    ——凄厉不堪,惨绝人寰。

    风汐羽焦躁地蹙着眉坐起,低骂道:“娘的,谁在杀猪?”她下榻一把拉开门,下一刻却瞬时噤声,被院外的场景震住了。

    只见东篱下的院门口挤满了一群村女,个个含羞带怯,小声又激动地交谈着什么,顺着风送入她耳中。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娶妻呀?要是娶了,我们多尴尬。”

    “诶呀,他才多大,怎么可能娶妻?再说,娶了妻怎么可能还总是跑来谢道长这里玩,放心放心。”

    “一会儿请风姑娘给你算一卦,说几句好话求她指点你!”这村女是个活泼的,直接敲上了东篱下的门,扬声喊道:“风姑娘,你在吗?”

    面对眼前这莺歌燕语的场景,风汐羽笑着“啪”地关上门,干脆利落。

    不在,别找,没戏,谢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某位鬼王又来菩荠观做客了,无意中收割了全村少女的春心,门外这一个个的,全是冲他来的。

    门外的少女们都与她相熟,没见她应,于是推门就要进来找。

    “……我真服了。”风汐羽掠向后院,完美地避开门前的一众村女,三两下就到了菩荠观外的院子里。

    谢怜注意到院外的身影,回头,就见风汐羽低下头用一种看新奇玩意儿的目光凝视着地上鼻歪眼斜的戚容。“汐羽,你干什么盯着他看,怎么了吗?”

    风汐羽这才抬眼望他,“我在想,刚才的杀猪叫是不是从这个东西嘴里发出来的?为什么他明明没流血却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谢怜:“……”他轻咳一声,“……是他,原因……可能是我灌了他一碗汤。”

    “你做的?”风汐羽像是被唤醒了某种记忆,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三个字一出,无比精准地打击到了谢怜的自信心,他挣扎道:“其实……那个是失败品。”

    “哥哥,”花城走到他旁边,微笑道:“我觉得还不错,他那样不见得是你的问题。”

    ……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问题。

    风汐羽望天叹了口气,“道长啊,我现在有家不能回,你猜为什么?”

    谢怜忙问:“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风汐羽幽幽道:“我家被全村姑娘围了。”

    谢怜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风汐羽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往他旁边瞥了眼:“这就要问问你家小花了。”

    谢怜差点被这从天而降的“你家小花”四个字糊个跟头,“啊?不是……”他不知为何猛一扭头去看花城的脸色。

    花城却并无不悦,反而对他轻轻扬眉,无辜道:“哥哥,我什么都没做。”

    “话虽如此,”风汐羽摊手:“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无家可归。”

    谢怜明白了,想来,定是村女们知道今天花城来了,那么去东篱下找风汐羽干什么不言而喻。谢怜道:“那你在我这坐坐吧,吃饭了吗?我这……”有馒头。

    风汐羽立马招手,“我吃过了,一点儿也不饿,真的。”

    谢怜就不禁郁闷起来,他当年做的东西,就给风汐羽留下了那么大的阴影吗?仔细想了想,好像风汐羽那次吃过后,一连七天都没笑过,每天不是拼命灌水就是疯狂练功,看着都害怕。他便又理解了。

    “……好吧,你随便坐。”

    风汐羽在篱笆旁的木椅上坐下,这才有空搭理给她发了好几道通灵的分身,从袖中摸出琉璃镜往桌上一甩:“催催催,催什么催?”

    分身的声音传出:“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风汐羽莫名:“动什么手?”

    “我当时在琉璃镜里看见了,你不是说要砸孔雀王的庙吗?什么时候动手,带我一个!”

    “啧”风汐羽摇摇头,“有些话听听就算,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

    分身静了一瞬,有些难以置信:“那你什么意思?你不会真信了他说会收敛的鬼话吧?”

    “不啊,主要是砸他庙也没什么用,我本意也不是这个。”

    “展开说说?”

    风汐羽笑了,“话说,宣姬被镇在哪个山头啊?”

    “……”分身一字一顿:“你要劫狱?!”

    “看心情——她在哪儿?”

    分身想了想:“不知道,这种事都是灵文殿办的。”

    风汐羽手指骨节敲了下镜子,毫无负担道:“晚上摸进灵文殿去翻翻。”

    分身:“找到了后要动手吗?”

    风汐羽不假思索道:“那当然……”话音倏地一顿,她望向不知何时已经在盯着自己的谢怜,相顾无言片刻,话音一转:“是开玩笑的。像我这么遵纪守法的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闹着玩你还当真了,不懂我的幽默。”

    分身听愣了,不可思议道:“……你没事吧?”

    风汐羽面无表情地把镜面拍下去,然后又微笑着看向谢怜,“其实我就是口嗨,你信吗?”

    谢怜:“……”旁边花城抱着手臂,笑眯眯道:“哥哥,她说自己是老实人,你信吗?”

    他哭笑不得地在风汐羽边上坐下,“千万不要冲动,私下劫囚,是绝对要被关禁闭的,而且你如果把宣姬放出来,她万一又作祟怎么办?”

    风汐羽:“送佛送到西,我当然会体贴地把她送到她情郎面前,怎么可能让她去祸害别人呢?”

    谢怜:“可你把她放出来,灵文殿肯定会知道,到时候查下来,你怎么办?知道的人多,是非就多,纵使你有伶牙俐齿,到时候也百口莫辩,而且如果有心人想趁你之危,……”

    一刻钟后,胆敢在上天庭的铁面无私包青天大人面前无视律法的风汐羽被他念得面无人色,趁对方换气的空档才敢吱声,沉痛道:“我错了,包大人,真的只是说着玩的。”

    花城倒了杯水推过去,体贴道:“哥哥,渴了吧,喝杯水。”

    谢怜道了声谢接过去,一口饮尽,肃然道:“其实很多时候人犯错都只是一念之差,或许你当时觉得没什么……”

    正当风汐羽以为自己今天难逃一劫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声音插进来——“哈哈,姻缘大人,你现在知道口无遮拦的后果了吧。”

    听见这熟悉的欠揍声音,风汐羽面色不虞地回过头:“你有事么?”

    缘机走进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太子殿下好啊。”

    谢怜微笑点头:“缘机大人好啊。”他也跟这位北方姻缘神说过几次话,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

    互相打过招呼,缘机很自然地在风汐羽边上坐下,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刚刚去你家参观了下,好热闹啊。”

    风汐羽微笑:“很壮观是不是?要不要把你扔进去,想来世子爷花容月貌,应该也挺受姑娘欢迎的。”

    缘机也笑:“好啊,正好我见那些妹妹们好像铁了心要等到你,这让我怎么忍心不告诉她们你在这里。走,同归于尽吧。”

    见这二人有要掐起来的趋势,谢怜忙道:“好了好了,既然无聊,不如我们来玩骰子吧?”

    闻言,缘机乐意之至,笑吟吟地问边上的风汐羽:“姻缘大人,同归于尽还是小事化了?一念之差哦。”

    风汐羽没看这个贱人,对谢怜道:“好啊。”

    “嘶啊——”缘机猛地一弓身,“你踩我干什么?”

    风汐羽:“啊?有吗,抱歉,脚滑。”

    “咳咳。”谢怜连忙道:“是这样的,我们四人,分为两组。我和三郎一组,二位大人一组,一人掷一次,比哪组掷出来的总点数大。胜者可以要求点数小的另一组如实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或者做一件事。”

    缘机:“等一下,我非得跟她一组吗?”

    谢怜道:“要是想换一换也可以的,没差别。”

    风汐羽点头,笑道:“是啊,没差别。”

    缘机品却出了她这个没差别的深意,目光在谢怜和花城间扫了一个来回,“呃,花城主如果不跟太子殿下一组的话,不会放水吧?”

    不待花城回答,风汐羽道:“放心吧,他不会的,只是会开闸而已。”

    一句话沉默了三个人,谢怜看了眼花城,对方也在笑着看他,虽没言语,但他觉出了对方眼底的认同。

    缘机意味深长地问风汐羽:“真的?”

    风汐羽:“你可以是假的,但人家绝对是真的。”

    缘机明了:“所以是还没到那程度?”

    风汐羽瞥了花城一眼,摇摇头:“早着呢。”

    两个姻缘神相视一笑。

    花城:“……”谢怜一脸懵然地问他:“他们在说什么?”花城耸了耸肩,“听不懂,而且感觉这两位好像有病。”

    四人简单立过誓,这便开始玩儿了。第一轮,风汐羽掷出一个“三”,缘机掷出一个“五”;花城掷出一个“六”,谢怜掷出一个“一”。

    缘机捂着胸口道:“好险好险。我们赢了,那,我要求你们做一件事,咳……我命令你们,现在马上握住对方的手,要十指紧扣的那种。”

    风汐羽抿唇,偏过头。

    谢怜:“??”他看向花城,花城一摊手,似是十分无奈,“哥哥,我也没办法。”

    谢怜磨磨蹭蹭地伸出左手与花城的右手轻轻相扣,无奈道:“握多久啊?”

    风汐羽:“直到你们赢为止。”缘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给风汐羽竖了个大拇指,面上皱眉道:“等一下,二位,我们这个角度看不到,能举起来给我们检查一下吗?”

    谢怜不免觉得此事诡异,但见对面二人皆是一本正经,又怀疑是自己想多了,这时,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力道带着他的手往上,花城把他们握住的手亮在二人眼前,“看清楚了吗?”

    缘机点头:“看清楚了,但是,”风汐羽接道:“这叫十指紧扣么?”

    谢怜本想握住了就好,偷偷耍个赖,闻言大窘,忙收紧了力道,“这……这下可以了吗?”

    见此,缘机和风汐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轮,风汐羽掷出“六”,缘机也是“六”,谢怜“一”,花城依旧是“六”。

    南北姻缘神以绝对优势取胜。缘机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我们又赢了,那这轮……”风汐羽打断道:“我来,我选问问题。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她很想知道谢大哥你之前在神武大殿里说的跟人拉手之类的细节。具体到跟谁,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

    缘机双眼放光:“我也是,我有一群朋友想知道!别误会,我们只是好奇。”

    风汐羽一本正经地点头:“纯好奇。”

    谢怜呼吸一乱,僵硬地转头看向花城,花城面上无甚波澜,含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派坦然。想来也是,花城在上天庭有眼线,上天庭发生什么一定都能传进他耳朵里。

    风汐羽笑眯眯道:“愿赌服输哦。”缘机也道:“嗯嗯,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

    谢怜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道:“在几天前,我抓那胎灵的时候,为防把它吸进肚子里,暂时跳进了水中,当时……”当时,他想到了应对之法,正要出水,就被花城拉住了,想到花城那天因为此事有些生气,他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不太敢说下去。

    “当时,哥哥想凫出水面,等把那胎灵吸进去后,”花城说到这看向谢怜,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再把剑吞进去。”

    缘机神色复杂:“太子殿下,你……真是个狠人。”风汐羽倒不怎么意外,只叹:“谢大哥,几百年了,你还是这样——那花城主阻止了吗?”

    花城淡淡道:“我在水下给哥哥渡了气。”

    谢怜忍不住道:“我那天想吞剑……是无奈之举。”说完顿感他与花城相扣的手被抓紧了几分,花城道:“哥哥,以后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谢怜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胡乱应道:“嗯?嗯,我尽量……会的。”

    缘机杵了下风汐羽,用口型道:“初见端倪了。”

    风汐羽无声回:“迟早的事。”

    谢怜一转头,这才发觉对面二人一直安静地盯着他们看,嘴角还都挂着抹诡异的微笑。风汐羽立时善解人意地道:“我明白,意外。”缘机也从善如流地表示:“啊对,意外。”

    谢怜更尴尬了,忙道:“……再来。”

    第三轮,风汐羽“二”,缘机“四”,谢怜“一”,花城“六”。

    谢怜神情微松,“终于赢了。”缘机面露惊讶,跟风汐羽通灵道:“怎么回事,他居然放任我们输吗?”

    风汐羽毫不意外:“谢大哥脸皮薄,他怕我们又说厉害的刺激到他。”

    缘机:“哦这样。”

    谢怜道:“那,我来问一个问题吧,汐羽,你当初为什么当姻缘神?不要说是嫌武神累这种,你刚飞升的时候应该是不了解武神工作的。”

    缘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你这种不去当武神跑来当姻缘神,本身就诡异得很。再加上你情史居然是空白,这不明摆着有鬼,大家都不是善男信女,快说出你的故事!”

    谢怜:“……”他不是这个意思。谢怜只是奇怪,因武道飞升的人,为何不当武神。

    风汐羽神色渐渐淡去,稍许,轻声道:“因为我师父师娘。我师父死得早,师娘……因为一些原因随他去了。飞升前,我威胁前任月老下辈子一定要给他们续缘,不然等下去做鬼就烧了他的庙,后来他让我接班,把红线交给了我,让我自己动手……”

    谢怜一怔,“……可是,这世上没有轮回啊。”

    “是啊,”风汐羽似笑似叹:“后来我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轮回啊。”

    谢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个笑,就像是……走投无路放任自己去相信了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临了在真真切切地见到棺材时,发现自己也掉不出眼泪,只有一声叹息般的自嘲无处着落,狂风一吹,就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重逾山的意难平载不动,稳稳镇在心口一隅。

    ……平时竟也不露端倪。

    谢怜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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