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打开一个门缝，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的小身板，狐疑问道：“你？会除妖？”

    “会，而且非常擅长。”苍华笃定道。

    店老板依旧怀疑，她便从怀中掏出符咒，“噗”的一声，火焰自掌心升起。

    随着火焰的升起，店老板的面容被照亮，他喜形于色：“哇！是符修大人啊。”

    他边说边连忙打开门，殷勤地迎她进去：“您快请进快请进！”

    灵兽大陆主要有三个修炼流派，与灵兽签订契约的灵修，修习剑术的剑修，还有绘画符咒的符修。

    灵修是修炼的主流，修士的修为通常通过契约兽便能判断一二。灵猫并不是什么强悍的契约兽，是以店老板只以为是小姑娘的吉祥物，并不认为她能除妖。

    而符修则不看重这些，只以符修自身的修为定强度。即便外表看起来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亦有可能拥有击退高阶妖兽的恐怖实力。

    店老板从茶罐里抓出一把墨绿色的茶叶，倒上滚烫的开水，茶气氤氲中，他坐到一旁的板凳上，向她徐徐讲述妖兽的情况。

    半个月前，有一个村民半夜如厕却迟迟不归，他的家人天亮发现后，外出寻找时在院子里发现了拖拽的痕迹。村民们结伴寻找至森林，在一处偏僻处发现了他的尸体。

    其实那已经不能叫做尸体了，内脏被什么东西翻出来吃了个干净，四肢的肉也被撕扯殆尽，仅剩下血肉模糊的骨架凌乱地散在茵茵青草地上。

    暗红的血迹喷洒得到处都是，家人号啕大哭。村民们意识到有妖兽潜入了村子，天黑后纷纷紧闭门扉，直到天亮后才敢出门。

    像是这种坐落在森林边缘的小村庄，被妖兽偷袭时有发生，村民们虽然害怕，却也习以为常。他们洒了驱散妖兽的药粉，又在村子周边布置了捕兽夹，希望妖兽尽快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袭击村子的妖兽就好像不受驱妖粉的影响，继续在夜里闯进村子。村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妖兽只是偷窃了一些牲畜粮食，并未再造成人员伤亡。

    一般零散的妖兽偷袭村落，短则两三天，长则五六天，就会离开了。可眼见着十来天过去了，每晚妖兽还是准时到访，实在让平安村的人们一个头两个大。

    受不了的村民们连夜集资，希望有大能之士出手猎杀妖兽，解除村子的困顿。

    于是正好让苍华碰上了。

    她接下告示，拍拍胸脯道：“放心交给我吧。”

    苍华在村子里住了下来，等待着夜晚妖兽的到来。

    驿站非常陈旧，床垫散发着厚重的霉味，让人不禁捂住口鼻。而苍华已许久未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是以这点小扫兴并未在意。

    灵猫卧立在屋里唯二的家具——柳木茶桌上，它舔着爪子梳理着自己的毛发。苍华突然想起，自她离开林城，就再也没有正经地洗过一次澡。

    想着错过这里，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路过村落，心下一定，便去院子里收拾柴火烧水准备沐浴。

    从隔壁村民那里借来了一些沐浴必需品，她拎着热水倒进房间的浴桶里。

    热气氤氲，她褪下外衫泡进水中。热水包裹住她的身躯，毛孔打开，疲乏一扫而尽。

    不知何时，灵猫背对着她卧立在柳木茶桌上，背脊僵硬。她心想也该让它舒服舒服，于是起身将它抱过。

    宿恒不曾想她手脚这般快，还未来得及出门，她便褪去衣衫入了浴桶。慌乱间，他只得背过身子，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水声，心脏在胸腔中砰砰乱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水声大起，似乎是她脱水而出。

    他松了口气：终于洗完了……

    可不待这口气呼出，整只猫被人从胳肢窝架起，下一秒便落入柔软与湿热之中。

    她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似天使般呢喃，而在宿恒耳中却如恶魔低语：“我们一起洗澡吧。”

    有血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只听“砰”的一声，浴桶中水花四溅，热气萦绕着整个房间。

    苍华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模糊的水汽中，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她的身侧，有强健的手臂撑在浴桶边缘——那人在极力避免身体压到她。

    脸颊上溅到水滴，头顶处金色的发丝蜿蜒而下，水滴正是从此处滑落。

    发丝的尽头，一双同样金黄色的眼睛撞进视野，其中情愫翻涌，如海般深邃。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却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与他已相识多年。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几乎是同一刻，那人后退两步，跳出浴桶。

    一股力量将她托起后又稳稳放下，外衫被披到肩头，那人全程背对着她，不发一言。

    她上前两步，又意识到不方便停在原地，一边穿好外衫，一边问道：“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的身体有一瞬的颤抖，声音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你……还记得我？”

    “我记得。”她想起来了，重生之日，将她从湖中救到岸上的人，就是他。那头独一无二的金发，不会再有旁人了。

    “你不是林华的契约兽，是你和她签订的契约，将我复活的，对吗？”她走上前将他拉过，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复活我？”

    宿恒眼中似有星光坠落，失落的样子不禁让她心中一揪。

    他垂眼道：“你只记得这些？不记得别的了？”

    “别的？什么？”苍华迷茫，“那天在湖底，不是我们初次见面吗？”

    她的脸上写满了真挚，可却是这份真挚刺痛了他。

    她真的，不记得他分毫了。无论是猫身，还是人形，都彻彻底底遗忘了……

    他闭上眼睛，掩盖住希望破碎后的伤怀。罢了罢了，昨天他不就已经知道她不记得他了吗，还在期待什么……无论她记不记得，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我叫宿恒，是一只猫妖，你的契约兽。”

    他如是说道。

    “今后请多指教。”

    苍华从未见过修炼至化形期的猫妖，更不明白如此修为高深的妖兽为何会屈尊做了她的契约兽。

    “你为什么救我？”

    她问出声，却只得到又一个问号。

    “等你真正记起我们的初见时，你便会知晓原因。”

    真正的初见？难道湖底不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取出湖边捡到的银镯，递给他：“这也是你落下的吧？是我初见时，给你的吗？”

    宿恒低垂下眼睑，目光在银镯上逗留，并未接过。

    苍华继续道：“既然是你丢下的，便先还给你。等我想起来'初见'，再问你要回来。”

    “你……确定？”他细长的食指搭在银镯古朴的花纹上摩挲，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这有什么，我确定啊。”苍华不明所以，爽朗说道，“既是我当初给你的，定然有我给你的道理。虽然我现在不记得了，但还是要信守承诺。”

    手指顿住，他眼神晦暗不定，内心似在激烈斗争。

    “若是……当初的承诺是以身相许，你该当如何？”

    “那自是——咦？”苍华错愕抬头，这时才意识到他周身妖气强盛，汹涌澎湃随时可将她吞没。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妖气突然被收回。

    宿恒抽回手，背身而立：“当你想起一切的时候，你再决定是否把它还给我。”

    *** ***

    苍华一宿都没有睡好，驿站的床板又硬又不稳，每每翻身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可她内心却知道，她的失眠和床板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她看着门口处，宿恒倚墙而坐，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脑袋随意地靠在墙上闭目而寐。

    以身相许……她不会真的说过这种话吧？

    银镯是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当年她非常喜欢，若是把这个当做信物……也的确非常有可能。

    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何地许下过这样的诺言。

    她记忆中，银镯是在她十三岁那年遗失的。那年的冬天非常冷，积雪堆到膝盖。她一次玩雪跌进雪堆里，转天便发了高烧，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好转。

    自病好后，银镯便不见了。在此期间，她并未见过任何外人。

    她究竟是如何，遇到宿恒的呢？该不会，他认错人了吧？

    辗转反侧，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到夜深人静，她突然被窗外一阵嗦嗦作响惊醒。

    金色的眼睛在深夜里发着微弱的光，宿恒俯身在窗前，透过窗棂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街道。

    “妖兽来了吗？”她压低声音，问道。

    宿恒点头，挥手招呼她过去，她蹑手蹑脚走到跟前，向窗外张望。

    街道上一片漆黑，今晚多云，月光被遮盖得彻底，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片黑影在移动。

    黑影身形巨大，移动却很敏捷，只这一会儿功夫，便从街道东头跑到了西头，眼见就要溜出视野。

    苍华连忙翻窗而出，手中符咒祭起，一条灵力化成的绳索凭空而出，呼啸着飞至妖兽处，三下五除二将它的后腿捆了个结实。

    妖兽的行动受制，苍华上前喝道：“何方妖兽，还不乖乖认罪伏法？”

    她正要走到它身前，却见黑影又突然灵活了起来，似乎完全不受绳索的影响。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去老远，转瞬便消失在街道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