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二更】

    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秦昭立在洞前,进退两难。

    叶向洵摇晃着身形走出来,立在她身侧抬手指向西北角:“往那里走,坟墓少,走到尽头的位置有一片树林,我的柴火就是在那里拾的。”

    秦昭点点头。

    叶向洵望着她微笑,不知不觉间多说了几句:“你可别想着要往别的地方去,绕了半天也不一定出得来。”

    秦昭下意识就问:“你怎么知道?”

    叶向洵闻言抬起的手臂不由地僵了僵,指节撤回来掩在袖中,脸上划过一抹局促:“这些地方看着就邪门。”

    果然,依他所言,秦昭带回来不少野果子,叶向洵挑挑拣拣,选出几样能吃的,依次摆开放在秦昭面前,示意她先选。

    两人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一面仰头望着沥水的石壁,一面思索着养精蓄锐过后如何离开这里。

    叶向洵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偏头望了望火光之间的秦昭,又偏过头用力阖上眼,可惜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他忍住蜷起来,莫不是箭上的毒性发作了……

    *

    秦昭正要睡过去,旁边却传来一个炸耳的声音,她眯着眼睛偏过头去,只见叶向洵捂着凌乱的衣襟,几乎将身子都贴到了洞壁上,他一双眼睛里闪着又不符年纪的纯澈光芒,大难临头地抬手指着秦昭。

    “你是谁?”叶向洵吞了吞口水,他分明记得自己睡前才去山上猎了兔子,吃了炙肉,本打算第二日在央求父亲再带他去一次,为何醒来过后就躺在了山洞里,还一个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

    “琴姑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秦昭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翻了个身:“莫名其妙,你又发什么疯,赶紧睡吧,明日还要起来赶路呢。”

    “我父亲说了,女人口蜜腹剑,不可轻信。”叶向洵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惊喜地发现自己如今声量长高了不少,话音里不由得带了些得意,“不管你时什么来历,本公子拒不奉陪,我要回府了!”话未讲完,他便要大摇大摆地离开山洞,动作之间难免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顿时疼得嗷嗷叫唤。

    “你对我做了什么?”叶向洵气鼓鼓地望着她,怎么看怎么幼稚。

    秦昭觉察除不对劲来:“你如今几岁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叶向洵得意地昂起脑袋:“小爷我如今已经十三了,过了今年父亲就允我披甲上阵了!”

    秦昭实在忍不住了,她笑得呛出了泪花,连场子都搅在一起,她捂着肚子:“叶向洵,你要不要脸,你如今都能做人家爹了,却装作一个十三岁的公子哥,老黄瓜刷绿漆,哈哈哈!”

    叶向洵瞬时愣住:“我,我不是......”他蹙着眉,不明白这人为何将他认作了别人,可出门在外,他也不好在陌生人面前随意亮出身份来,吓到人家怎么办。

    “行了快睡吧。”秦昭站起身来,顾念着他有伤在身,好声好气地将人拉了回来。

    谁料叶向洵被她碰到,便好似被毒蛇咬了一样,身形极有章法地动作起来,霎时蹦得老远,一面警惕地打量秦昭,一面快速退到了山洞口。

    秦昭望着洞口越来越浓的雾气以及时不时传来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只觉得身旁似乎隐隐有陌生的气息在缓缓涌动。

    “啊——”

    不等秦昭反应过来,那自称“小爷”的叶向洵便跑了回来,一头扎进了她怀中,声音颤抖,满是恐惧,“外头,外头全是野坟!有鬼啊!”

    秦昭抬起双手,一时无措,不知将悬着的手掌放在哪里合适,若是抚在他脊背上安慰一番,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哪里还要她来哄,若将他推开,秦昭惊讶地望着他眼角快要渗出的泪珠,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

    好在叶向洵自己也反应过来,他抬手抹了抹脸,立时将秦昭推开老远:“今晚的事,你不许说出去!”

    秦昭总算明白过来,或许是剑伤,或许是外头那些越来越浓的雾,叶向洵此刻将自己当作了一个刚满十三,满大街溜达,狗见了都嫌弃的公子哥。

    难道箭射到了背上,却射坏了他的脑子,将他一箭射回了十三岁?

    秦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恶趣味,她朝着时不时抬眼观察她一下的叶向洵缓缓开口:“你放心,以我们的关系,我自然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果不其然,他警铃大作,又往后蹦了三四步:“什么关系,我们可没关系,你少同我攀关系,我告诉你,你要敢说出去,我就锯了你的嘴!”

    “我们什么关系?”秦昭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他缓缓扬起嘴角,“自然是同床共枕的关系啊?我将你从花楼里赎出来,你就缠着我,要以身相许。”

    叶向洵双眼圆睁:“你,你胡说,我铮铮铁骨,怎么会以身侍人!”

    秦昭笑着望他:“叶公子别不好意呀,你的什么东西我没见过,就不必在我面前拘礼了。”

    叶向洵如遭雷击,一张脸黑得像炭,他皱着眉在秦昭面前踱来踱去,半晌蹦出一句斟酌许久,难以启齿的话:“那,那我们成亲了吗?”

    秦昭摆手:“自然没有。”她扬起下巴打趣他,“认识你之前,我家里有不少美男子,什么柳昌了,凤夷了,哪一个不是柔情似水,偏偏我就贪图新鲜,近来比较喜欢你这种性格火辣的。”

    “你,你!你不要脸!”叶向洵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只怕秦昭再多说几句,他就要嚎出来了。

    “罢了,看在你如今坏了脑子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好好过来睡下,明日从长计议。”秦昭将手掌放到她身侧拍了拍,催促叶向洵别再作妖,好快过来乖乖睡下。

    方才还闹腾得上蹿下跳的叶向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他垂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过了半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父亲呢?琴姑呢?还有……”他顿了顿,“我义兄呢?”

    秦昭想起叶向洵的家人,手中动作不由地一愣,胸中涌上来一丝愧疚,于是乎胡扯起来:“他们,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你别担心,都还好呢。”

    “真的?”叶向洵抬起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秦昭被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一惊,立时重重点头:“真的,只要你过来好好睡一觉,明日天亮,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叶向洵艰难地止住还在向外涌出的泪水:“好,好,我立马就睡,立马就睡。”言罢他乖顺地跑回醒过来时所呆的地方,直愣愣地躺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朝秦昭伸出一只手来:“我爹说了,若我以后成了亲,一定要牵着夫人的手入睡,不然天一亮,她人就跑了。”

    秦昭被他这番胡话惊了惊:“这真是你爹说的?”

    “嗯!”他重重点头。

    秦昭望向他张开的五指,犹豫了半晌,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把手覆了上去。

    夜里,她总忍不住想,叶向洵的父亲若是没死,该是怎样一个人物,怎么净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天光大亮,是叶向洵先醒过来的,他猛然起身,手指却牵扯了到了正在睡梦中的秦昭。

    秦昭嘟囔了两声,反手扣得更紧,她语气十分不耐烦:“别乱动。”

    叶向洵眨巴着眼睛,掌心温暖的触感走遍全身,他唇抿成笑意盈盈的弧度,一双眼睛落在秦昭衬着天光的,微微粉的面庞上。

    “秦昭,醒醒——”

    秦昭闻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抬手遮住面前有些耀眼的天光,眸子里的打量在叶向洵身上走了三四回,这才敢肯定。

    “你变回来了?”

    叶向洵先是一怔,而后才问:“什么变回来?”

    秦昭心下了然,看来这厮并不记得自己昨晚有多闹腾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记得秦昭昨晚热血上头的胡言乱语,还好还好。

    “昨夜睡得还好吧,现下启程,估摸着四五天,我们也能出去了。”叶向洵起身披衣。

    秦昭冷哼一声,径自提脚出洞,昨晚折腾了大半夜,这厮还好意思问她睡得好不好。

    叶向洵一面跟上她,一面在她之前跃出洞口:“小心这里。”

    秦昭跟着他动作跳下去,这才发现,这处洞口比地面高出两三尺,边沿的泥土十分松软,她的靴子都陷进去了三四寸,同昨日白日里不一样。

    “不用急,这里每到夜里就会涨水,不过都不成气候,淹不到洞里。”他语气轻飘飘的,有些漫不经心。

    秦昭却微微蹙起长眉,怪不得。

    秦昭跟着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落了崖,是掉在了哪里?”

    “河边,我后脑勺还磕在了石头上,差点破了个大洞。”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

    “自然是背着你,在漆黑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找出来的,听你语气,非但没有点儿谢意,怎么还怀疑起我了?”

    叶向洵打着哈哈,状似随意,却句句话扎到秦昭心窝上,他料定秦昭不会再多问,干脆将自己粉饰得委屈巴巴。

    秦昭无法,忽然觉得还是年纪小小的叶向洵好玩一些,随便逗个两句就能恼羞成怒,有趣得很。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道缓步向河边行进,只要沿着河流,想必一定能离开这个山谷。

    叶向洵此刻也全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两人靴子踩在满地沙石上的声音,咯吱咯吱地刺挠着他们的心房。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秦昭有些昏沉地摇了摇头,目光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一抹鲜红扎了一下。

    “有果子吃了。”秦昭笑眯眯地正打算上前查看,却被叶向洵拦了下来。

    “小心。”

    秦昭抬手,指着那颗果树:“你瞧,这树上都是果子,熟透了掉在地上也不足为奇。”

    叶向洵点点头:“也是,如此,我们便去摘些吧,我也饿了。”他望着果树陷入沉思,又摇了摇脑袋。

    两人一齐上前,秦昭蹲下身捡起一个鲜红欲滴的果子,翻过来一瞧,底下却是烂的。

    她唉了一声,正在思索倒底是该扔了,还是只吃上面好的那块。

    就在这时,叶向洵也走了过来,他将将打算蹲下身来,两人所处的那块地面却忽的往下一陷,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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