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

    尤婉叙一点也不想去。

    她又不是眼盲心瞎的,尤荣秀算计落空后的不甘,自己可是看得全全的。

    此番去了,那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可纵观全局,又有谁能帮自己呢?

    尤婉叙少见的有些茫然,她视线在众人身上游移流转,兜兜转转还是垂了下去。

    忽的,狂狂先生拨弦三声,声声凄婉如泣如诉,席间众人皆屏气凝神,只见他又抬手,重重一划——

    弦颤人惊。

    狂狂先生握着捍拨,在半空中趁余音比划着。

    余音渐散,尤婉叙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捍拨直指孟扶京。

    尤婉叙与孟扶京,他们二人视线在捍拨上相交。

    “孟扶京……”

    尤婉叙喃喃,萌生出一个荒唐的法子。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孟扶京。

    只是一但做了,自己便再难同他划清界限。

    尤婉叙咬了咬唇,起身时故意扫落酒杯。

    毛毛雨似的小动静,被狂狂先生大于狂风般的奏乐掩盖

    尤婉叙不确定,自己是否引起了孟扶京的注意。

    “尤姑娘等什么呢,”裘妈妈道,“是不想去夫人那边?”

    “可就算你不想,又有什么法子呢,这席间这么多人,你可见谁关心你在与不在?”

    是啊,没人在意的。

    尤婉叙眸光黯然,

    想来,孟扶京也不会在意。

    她跟着裘妈妈离开。

    那只滚落的酒杯,不过片刻就被婢女拾走。

    尤婉叙座位上空荡荡的,薄纱之中也再无她纤瘦朦胧的身影。

    ^^

    “尤姑娘在席间可有饮酒,”闷头走了半晌,行至一处花园时,裘妈妈似乎是无聊,竟同尤婉叙搭起话来,“也不知我们习园的酒,合不合尤姑娘心意。”

    尤婉叙发现,裘妈妈带她走的这条路,和钱太夫人领着走的不是同一条。

    故而她回答裘妈妈时,有些心不在焉:“自是合的。”

    裘妈妈停下脚步,回头恶意满满地笑了笑:“是啊,毕竟尤姑娘喝的酒,是夫人特地为您备的。”

    尤婉叙愣了愣,瞳孔在须臾间猛地缩紧。

    这时,不知何处飘来琵琶乐声。

    靡丽绵绵,似男女情深交缠。

    尤婉叙呼吸变得急促,深秋寒丝丝的气息被卷进肺腑,丝毫冻不住腹中源源升起的燥热。

    “你们,”她腿不自觉发软,只有撑着假山石才能勉强稳住,“无耻……”

    裘妈妈讥讽:“敬酒不吃吃罚酒,尤姑娘能怪谁呢。”

    “再说了,你是闵氏一族传人,竟不知音药中有催情曲?”

    尤婉叙怎会不知?

    催情曲需得先饮下暖情酒后,以激昂之音调起心绪,后以欢好之音诱发。

    只是此等淫邪腌臜的手段,闵氏正宗一脉早就封禁,所以只是有所耳闻,但了解并不多。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尤婉叙浑身酥软无力,说话也是轻飘飘的,眼睑止不住往下耷。

    裘妈妈没半分心虚,反倒理直气壮:“报应?害得闵氏满门被屠的人,背了那么多条人命在身上,尚平步青云没遭报应,我家夫人怕什么。”

    这些话,尤婉叙不用想都知道是尤荣秀教裘妈妈说的,一再提醒自己,不与她合作是蠢出生天之举。

    “尤姑娘,你应该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哪儿吧,”裘妈妈掐着尤婉叙的脸,“你要是乖乖听话,夫人会先给你个姨娘的身份,若是不听,明儿一早今晨你尤婉叙勾引姐夫,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事迹,就会传遍京城。”

    “你若当时喝了那碗绝子汤,就没今朝这么多事了,给你脸你自己不要脸,”她还记恨着自己被罚俸半年,啐道,“看你不明不白破了身子,这辈子还能不能抬得起头来。”

    她们明明是施害者,却要被害者以此为辱一辈子。

    尤婉叙撑着虚浮无力的双腿,踉跄后退两步,明知是徒劳的挣扎,她还是企图脱身。

    “来人,把她抬去二爷卧房!”

    一声令下,假山后走来三四个膀粗腰圆的粗使婆子,粗暴地捆住尤婉叙,团了团白布,封死了她细弱的呼救声。

    意识昏沉不可控,孟扶京的脸忽然在尤婉叙眼前晃荡。

    “找到了。”他又说。

    她努力睁了睁眼,视线清明几分,孟扶京却消失不见了。

    “呜……”尤婉叙想说话。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昏迷前,尤婉叙竟生出一丝希冀,

    或许那只酒杯,就孟扶京发现了呢……

    ^^

    擂鼓似的心跳像要冲出嗓子眼。

    尤婉叙胃里一阵翻腾,她干呕两下,口中白布堵得死死的,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好一会才顺过来。

    她挤了挤眼,生理性眼泪糊在眼睫上,在昏暗的房间里,本就难聚焦的眼神,又添一分模糊。

    她挣扎着动了动,手脚被捆得结实,指尖因为勒紧的绳子而麻木冰凉。

    “唔……!”清醒后,沉寂已久的燥热又一次开始蔓延,腹腔里像是着了火,尤婉叙难耐地蜷起身子,鼻子里泄出哭吟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深一浅,像是喝多了黄汤*的人,走路飘忽。

    尤婉叙身上燥热,心却一点点凉下去。

    “二爷您仔细些,”裘妈妈推开房门,“人已经在里头了。”

    “当真?”孟长京酒量好,今夜却醉得快,不过三杯下肚,竟浑身发热欲-火焚智,又听闻尤荣秀给自己送了个妙人儿,竟不顾主人家的礼数,长了八条腿似的往卧房赶。

    这会听说香软在屋,孟长京整个人振奋不少,走路都不打晃了,直催下人出去。

    “美人儿,”他唤了声,清风霁月的气质荡然无存,活脱脱一个色胚,“在哪呢,快叫爷看看!”

    尤婉叙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幅度地往床里的角落挪动。

    房里跃起一星烛火。

    毫无保留地照在尤婉叙身上。

    “在这儿呢。”

    孟长京举着白釉烛台站在床榻前,酡红的脸上,是盖不住的色-欲。

    “他们可弄疼你了,瞧瞧,哭的这般可怜……”他好像心疼极了,替尤婉叙取下口中的白布,手指不稳地在她脸上摩挲着,“肤如凝脂,水沉为骨玉为肌*,大抵说的就是你吧?”

    尤婉叙一阵恶心,燥热都褪去不少。

    “二爷,”她睫毛颤巍巍的,如蝶振翅,“奴家手疼,您行行好,替我松开罢。”

    孟长京好-色,对美人没有抵抗力,何况是这种娇弱可怜的。

    他哈巴狗似的点头,随手将烛台搁在床头,急切地扒拉绳结。

    可他越急,就越打不开。

    “这群狗奴才,竟这般对你,绑得这么紧……”

    “二爷,您别心急,”尤婉叙装乖哄他,“您慢些。”

    不得不说,孟长京是真听话,立马动作慢了下来,带着丝小心翼翼。

    趁这点功夫,尤婉叙不禁急忙思索起对策来。

    让孟长京放了自己,瞧他这饿狼样儿,显然是不可能。

    尤婉叙瞥了眼床边的烛台,眼底生出狠厉。

    “美人儿,美人儿,同爷香一个!”孟长京终于解开了绳子,迫不及待地将尤婉叙翻过来,俯身就要压来。

    尤婉叙咬紧牙关,才勉强维持面上的乖巧娇羞。

    她推拒着,示弱道:“二爷您,您容奴家缓缓,奴家手疼呢。”

    孟长京虽有所不快,还是忍住了,他捧宝贝似的托起尤婉叙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手腕上的红痕,还心疼地吹了吹气。

    “可有好些,能忍便忍一忍,别叫爷扫兴。”孟长京道,又伸手去摸尤婉叙的脸,有些疑惑,“咦,美人儿你怎么,脸还会动、会变呢?”

    尤婉叙险些呕出来。

    她掐着自己的右手,强迫自己清醒。

    但从孟长京的话里,尤婉叙察觉到了不对劲。

    酒喝多了,是会出现重影,但脸变了,却像是出现了幻觉。

    尤婉叙想起了花园里琵琶曲。

    会不会,孟长京也听了音药,能致幻的音药。

    “二爷,您认得奴家麽?”她试探。

    孟长京果然迟疑了,他不确定地蒙:“你是狂狂先生的徒弟,妩、妩子?”

    尤婉叙确信他此时被幻觉迷乱,就顺着他的话:“二爷真好,还记得奴家呢。”

    致幻曲,不光能叫人身处幻觉,还能叫人反应迟钝四肢无力。

    尤婉叙有了法子,她道:“二爷,那您吹了灯罢,奴家不好意思呢……”

    她说的轻柔娇媚,哄得孟长京心花怒放,哪里舍得不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凑到烛台前“噗”地一声吹灭了烛火。

    他转身的片刻,尤婉叙拔下簪子藏进袖中。

    浓郁的夜色又占据了屋子,外头薄薄一层银辉飘在半空,折射出一丝寒光。

    孟长京回过身,迫不及待爬上榻,去搂尤婉叙的腰。

    还没近身呢,喉结上就抵了个尖锐的玩意儿。

    “别动!”尤婉叙低呵。

    凉丝丝的,孟长京登时酒醒了大半,拢了拢心神。

    可眼前的脸还是看不真切,一会儿是妩子,一会儿又是个从未见过的美人儿。

    “倒是个烈性子的,”他借着不甚强烈月光,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要杀了爷?然后呢?”

    “我不杀你,”尤婉叙气息微微起伏,汹涌的热意几欲将她吞灭,手不自主地打颤,簪尖好几次陷入孟长京的皮肉,“我并非自愿,是尤荣秀把我捆来这儿的,只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自愿的,那又如何呢。”孟长京玩味地笑了笑。

    尤荣秀要给他身边塞人,他早就知道,也是默许了的:“送到嘴边的肉,爷哪有不吃的道理?”

    “何况爷肖想你多日了,妩子。”

    他迅速钳住尤婉叙的手,没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大力扭转,反客为主地将簪尖抵在了她脖颈上。

    “通草玉兰花?果真是你啊,妩子,”孟长京摁住尤婉叙另一只手,腾出空欣赏了一番有如活物的通草花,再整个人欺身而上,夸道,“这花,真的很衬你……”

    气息扑在尤婉叙耳廓,阵阵恶寒叫她遍体打颤,她能清晰地闻到,孟长京身上那股子酒气。

    在旁人看来,此乃文人狷狂不羁的象征,可此时此刻,尤婉叙只觉得臭恶熏人。

    “从了爷,日后你说什么,爷都依你。”

    孟长京的鼻尖轻挨在尤婉叙面颊,他暧昧地磨蹭着,唇瓣擦过她的耳垂。

    见尤婉叙不反抗,偏过脸,眼里屈辱的泪光闪烁,孟长京不由兽-性大发,钳制着尤婉叙的手不由松了松。

    “当真什么都依我?”尤婉叙突然问了句,她抽噎了两声,梨花带雨若海棠缀珠。

    孟长京看得一愣,他自以为看遍天下美人,此时也不由心生爱怜,他答:“自然。”

    尤婉叙低吟,状似思索,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梦呓似的“嗯”了一声。

    见她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孟长京那点男人的威严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撒开尤婉叙的手,就去撕扯她的衣裳——

    “禽兽,”尤婉叙胸膛起伏了一阵,原本泛粉的耳垂,这会竟变得通红滴血。

    破裂开的杀意占了上风,压制了燥意,她眼神一凛,使出最大的力气,抬起膝盖往孟长京下-身顶去——

    “呜嗯!”他痛得身形一晃,被尤婉叙推开后,他捂着地方就要去擒人,“贱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不是什么都依奴家么,”尤婉叙这会神智出奇的清醒,趁孟长京还没能起身,攥着簪子便要往他颈上扎,“奴家要二爷的命,二爷难道就吝啬不给麽?”

    那一瞬,亢奋的状态湮没了所有的恐惧。

    尤婉叙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簪尖刺入皮肉。

    “哧”的一声闷响,她被孟扶京掐住了脖子,喉头被挤压的异样混着窒息感,叫她迸出来路不明的力气。

    尤婉叙的右手在身后胡乱划着,一碰到床头的白釉烛台,她毫不犹豫地抄起,冲孟长京的额头砸去。

    “贱人……”孟长京头晕目眩。

    尤婉叙挣开他的手,怕他尚有余力反抗,一把抓过衾被,死死罩在他脸上。

    “里头动静这么大?别是打起来了。”外头传来小厮的窃窃私语。

    尤婉叙一吓,唯恐他们察觉不对破门而入。

    这时,又听另一个道:“打什么,妖精打架?罢了罢了,你个木头才不懂……”

    喁喁人声随风散去。

    “呵……呵……”尤婉叙喘着粗气,如大梦初醒,慌忙撤开手。

    她拉开衾被,见孟长京满头血污,一动不动,恐惧才逐渐漫上心头。

    “二,二爷?”

    她颤抖着去探人鼻息,手上沾了血。

    “没,没了?”气息太过微弱,尤婉叙不知是孟长京的鼻息,还是屋里流窜的寒风……

    汹涌的后怕,险些将她卷入失智的深渊。

    尤婉叙吞咽了下口水,哆嗦着揩去眼泪,软手软脚爬下床,就要逃跑。

    “不对,不对,”她又定住,没魂似的折返回去。

    双手握住簪子,蹂躏得没型的通草花,被顺着簪身流下的血染脏了,尤婉叙絮絮叨叨地念:“要拿走,要拿走的……”

    她没轻重地抹了把汗水泪水交织的脸,一鼓作气拔出簪子——

    几星血点被带出,溅到尤婉叙衣襟上。

    她哆嗦着摔下床,好几次才爬起身。

    可起身后,尤婉叙又茫然地站在屋里。

    她该去哪呢?

    她握着簪子不知所措。

    直到窗外有所动静,她才麻木的转过头去。

    她听见了一串脚步。

    和孟扶京的步调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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