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李清瑶忙起来。

    祀神节前期准备工作压在她的身上,每日巡视粮仓,收取下头送上来的坝神人选,初步考察身份,每样跑完一圈一天就过了。

    不同的是,忙虽然忙,事情也都顺利地做下去,一方面估摸着林壑吩咐下去后,帮中的人都十分有眼色地看清楚现下的局势,个个都配合得紧,另一方面,陈长治主动帮着李清瑶理清楚下头那些人的关系。

    刚开始李清瑶还以为只是巧合,接二连三地在现场遇到陈长治后,李清瑶清楚他是特意来的。

    陈长治话不多,就是站在那里,李清瑶该做到哪一步他就搭把手。

    说起来,十二堂主高高在上久了,真正能清楚下头人门道的也没几个,陈长治就是其中一个,他至少清楚地知道内堂哪些人的出生,哪些是身上背了人命官司逃到青岩帮的,这种人带出去走河可以,像是选坝神这种要去官府面前过了明路,最好不要选,不然查出来恐怕要出些事。

    李清瑶听他理顺这些,有些头疼,青岩帮的两个人选中,她是有意让戚老大占上一个的,可惜戚老大曾经也是失手打死了人才逃到青岩帮的,一下子李清瑶手下就没什么人。

    即便陈长治现在明面上是和她在一个阵营,或许是碍于时势,碍于林壑的面子,也可能是因为看清二堂主的真面目,转而觉得对不起李清瑶,他推荐了好几个心腹,李清瑶不敢放心用。

    她还是更属意戚老大,一个已经和她达成合作协议的人——李清瑶拿到实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戚老大引渡进帮,算是全了当初她给的承诺。

    当然,李清瑶没有完全出面,只是在春季入帮的名单中添上他,交给林壑而已。

    林壑现下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都依李清瑶,事情办得顺,李清瑶刚上手没几天,就看到戚老大已经在青岩帮内行走,偶尔遇到还能瞥见他眼中的感激之情。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越发临近报名上去的日子,李清瑶越是睡不着,她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遮掩一下戚老大的身世,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去见一面戚老大,仔细问问他的过往。

    万事俱备后,李清瑶找了个酒楼,私下约见了一面戚老大。

    戚老大身高九尺,长手长脚,进包房的时候连门都显得有些局促,他坐在李清瑶的面前,看着李清瑶熟稔地点菜,而后那双杏眼转向他。

    “看看,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戚老大也没和她客气,另外又点了两个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店小二退出去关门,桌上的菜肴略微动了两块,戚老大给她满上杏花酿,直接道:“有什么事,说吧。”

    “祀神节的坝神人选,我想你可以参加并且夺魁。”李清瑶说道。

    戚老大拿起酒杯的手微顿了一下,缓缓道:“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李清瑶知道这也算为难,人家本来就是来林州避祸的,不宜太过出头。

    她想了想,和戚老大说了她想到的几个可以掩饰身份的法子。

    “你换个身份去也行,只要最后能当选的人是你就行。”

    坝神献粮,官员验粮,漕帮帮主上台祭祀,那个时候离祭祀台最近的就是坝神,既然李清瑶要去杀人,那最中心的总得是自己的人看着,她才敢放心谋划。

    戚老大没说话,静静地听他说完,意识到他和李清瑶考虑的点不同。

    “我之前不去参选坝神,并不是因为我同你说的畏罪出逃。”戚老大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没有杀过人,那只是一个对外的说辞,青岩帮的内堂是严守规矩的地方,外面沾着漕帮吃口饭的三教九流可不是这样,在他们之间讨生活,我又带着小八,不装做狠一点,没办法活下去。”

    李清瑶倒是没想到,她翻来覆去纠结许久的问题原来并不是一个问题。

    “那你的顾虑在哪儿呢?”李清瑶问道。

    “我曾经发过誓,不为官员折腰,做坝神要向官员献粮,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戚老大回道。

    “你同当官的有过节?”李清瑶问。

    戚老大悠悠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刚来林州的时候,我不懂当地的风俗,闹了不少笑话,也对亏杨大哥帮我,我才慢慢在码头上找到活计,活了下来。杨老大是给官府看粮仓的,他每日按时点卯,有时还需要跟着漕船北上,去通州点粮,不过一年来大多时日都是在林州,渐渐地,我们相熟起来。”

    “有一次他从通州回来,叫我和老龚一起喝酒,说这次北上,有个奇遇,他遇见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吏,说是半路搭上他们的漕船,两个人夜聊后一见如故,说那小吏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日一定飞黄腾达。”戚老大苦笑一声,“我和老龚还笑他,笑他还做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梦。”

    “他只是笑笑,说那是他的忘年交,就算那人不飞黄腾达,他也是认这个朋友的。我们也起了好奇心,说着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和他见见那位官老爷,其实我们是不信的,不信哪个官吏能和我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只当老杨在吹牛,谁知他还真开始书信往来频繁,去通州的时候还会多待几年,直到后来,那小吏调走了。”

    “好似调到云州?老杨急匆匆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回来就疯了。”戚老大目光幽幽,似是对那晚的场景记忆犹新,“我记得也是这么一个春日,人容易急躁,那晚我早早上床总是不安,睡不着觉,迷迷瞪瞪地才眯着,就听见外头有叩门声,一开门,老杨抱着孩子在门口,左顾右盼的。”

    “大半夜地,我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把人往院子里带,他没言语,只是扔了孩子求我看着,独自一人又走了。”

    “就是小八?”李清瑶试探地问了一句,戚老大默默点头。

    李清瑶算是明白戚老大这么一个没娶亲的人从哪里捡来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原来是故友之子。

    戚老大叹了一口气,问道:“第二日,我安顿好孩子上门去寻,老杨家门窗紧闭着,连他家婆娘都不在,我问了邻居,邻居说昨日老杨和他婆娘争吵得厉害,他女人连夜被赶回娘家。”

    “老杨和嫂夫人关系一直很好,我根本不敢相信,他会把嫂夫人赶回去。我连忙又去他当值的地方,只看到和他同事的老龚,老龚也十分着急,说昨晚老杨也去找他了,只说让他帮忙照看一下放在我家的孩子,其他的一概没说。”戚老大说道:“就这样,老杨失踪了近一个月多,等他再回来,已经成了一个疯子,日日守着粮仓不肯回去。”

    “可是当值的那些官老爷怎么肯养闲人,明里暗里一直在赶老杨走,他疯了一样就守着粮仓,成日在他以前当值的院子里,守着一口井,人们都说,他是魂掉在里面,在日日都要守着。”

    “你们有没有想过,井里面有什么东西?”李清瑶问道。

    “想过,我还偷偷趁着半夜和老龚一起下井,什么都没找到。”戚老大继续道:“粮仓不养闲人,好在老龚也在粮仓当值,可以护着点老杨,也是这一护,原本看他不过眼的人更加找他麻烦,老龚坚持了几年,最后还是没抵过他们的陷害,丢了饭碗,不知所踪。”

    “在他们相继走后,我独自一人抚养小八,难免有些碎言碎语,我就放出话来,说自己杀过人,这才在码头上硬气起来。之后,我还去过几次粮仓,发现井被填上,在周围还有挖掘的痕迹,我几经打听,据说在老龚离开后,有一队官兵进去搜查过,也不知道搜没搜到什么,因此,我知道他们在找的东西,必定和官府有关。”

    “据我所知,老杨唯一和官府有关系的就是那一个小吏,我觉得一定是那个小吏做得手脚,不然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官兵?”戚老大咬牙道:“我在码头上努力做工,终于得到陈长治的赏识,也在下一次走船中上了船,到了老杨所说的通州。”

    “一进通州我就私下打探那个小吏所在,不知是不是他被调走的原因,在通州我没得到什么消息,回到漕帮后,我有了几个心腹,又开始叫人留意他的动静,终于得到一点那个小吏的消息——他早在上任云州不久后病重死了,自此之后,我连恨上的人就没有了,我就发誓,这些薄情寡义的官员,我此生都不会与他们为伍!”

    戚老大慷慨激昂地讲述完这段过往,李清瑶不免嗟叹,情义造人,情义也害人,戚老大因为情义抚养挚友之子长大,老杨又因为情义轻信他人,终究疯癫……

    李清瑶突然想到老杨的去处,问道:“老杨没离开仓库吗?”

    老龚都被排挤走了,老杨一个疯子还怎么留下?

    “讽刺的是,老龚走了之后,老杨还真留下了,可能是愧疚,可能是觉得只有老杨能知道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哪儿,因此仓管一直留着他,一日三顿地供着,也不敢懈怠,我有时也去看他,只是不敢带小八去看他,小八到我手上的时候还抱在怀中,不知道他有没有记事,看见自己的父亲变成这般模样,会不会徒增烦恼。”

    “老龚之后再也没见到过?”李清瑶问。

    “我也找过,一直没得到他的消息,其实没有消息也好,我能知道他至少还活着,只有活人才能刻意躲着我,想来他这些年也很是辛苦,他家中还有一个瞎眼老母亲,人本来就瘦小,也不知道他做什么过活,唉……”

    戚老大长叹一口气,李清瑶却越听越熟悉。

    这个人李清瑶好像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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